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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田可耕,子時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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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四肢疲软。
天知道他可是什么都没做。
二宫在床上扭了扭身子,困顿地扯了扯被子的一角,将自己更加稳妥地裹进去,本能的抗拒着刚刚一瞥得到的时间信息。
早上10点。
本就是熬夜到恨不得颠了胃口的程度,再加上自己的职业并不需要出门打卡坐办公室,按理说时间规划什么的,都是随他愿意的事情。
二宫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气流声,再从鼻腔里冒出来。没等声音扩散,他已经掀了被子,光脚踩在地板上,哐哐哐地走进了浴室。没过几秒,流水声便冲刷进起居室的范围,显得刺耳又异常。
床前的地板上,放着两双颜色不同的素色拖鞋。它们保持着正对大门的方向,挨挨挤挤在靠近转角的地方。
仿佛刻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潮湿。
花洒将他的头发一并打潮,发尾软塌塌地挨在一起,没骨气似的与他的肌肤相贴。他皱着眉头抓了两把头发,只让那造型显得更加奇怪,却摆脱不了水汽的缠绕。
“要是那么不情愿的话,出去就是了。”身边好像有人嘟嘟囔囔起来。他微微抿了抿嘴,伸手攥住了开关,蓄着力气般地狠狠一拧。
“......给我闭嘴。”
水滴在皮肤上滑动,有的扑扑簌簌地掉在脚背上,声音沉闷,让人想到了自己早上那声不甚愉悦的叹气。二宫不耐烦地捋了把头发,被挑拨的水珠啪嗒啪嗒砸在玻璃上、瓷砖上、镜子上,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穿梭,在他的耳朵里无限放大。
他看向身侧干干净净的浴缸,不过几秒放空的功夫,脑袋里便自觉翻出了和他相关的记忆。
狭小的浴缸,相互挤挨的两个人,呼吸着潮湿的空气,交换一个又一个潮湿的吻。
“呐,”
“衣服......能帮我脱掉么?”
二宫忽地低下头,强制停止脑内的回忆,匆匆拽起浴巾朝外面走去。
他从来不清理浴缸。即使自己要求,说也该让自己来了,也会被那个人用各种方式拒绝。耍流氓也好,装无视也好,一本正经也好。像是等价交换一样,被说像“那nino去晾衣服吧”这样的话,也是常有的事。
原本软化了的嘴角刚准备翘起,又被很好的掩饰下了情绪。二宫擦着水,换上衣服,看了眼自己的日程提醒,一切整理妥当,他走到茶几边,拿起前晚就放好在桌上的密封小盒,走了出去。
 
2
“名字没有确定么?”
相叶盯着茶几上的小盒,抿起嘴唇,挠了挠头。这次二宫比他想象的还要消极怠工——当然,他指的是除了调制香水以外的事情上。见面前的人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相叶嘴边的话冒了又冒,还是咽了下去。
“反正你也知道它的主调是什么。命名、包装、还有宣传什么的,这次就全部交给你们了,”
二宫指间转着不知从哪里捡到的钥匙圆环,没一会儿像是腻了,将它甩到了桌上。叮当一声,顺着桌沿滚动,最后掉入地毯,一片无声。
“没什么了的话,就这样,我先走了。”二宫起身,沙发凹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在面上。
“诶?等等nino,”相叶连忙跳起来,挡住他一半的去路,“我还有事情要和你商量,关于这次的设计,包装上还是我,不过广告方面是一个新人。他很积极的争取下了这次机会,我和小翔觉得他还行,不过最终还是要问问你的意——”
“既然你和翔君点头了,想必也不会差,,”二宫绕过他,手推在玻璃门上,指尖用着力,稍有些拉筋般的痛感,“......你们帮我做决定就好。”
没给相叶再说什么的机会,门卷着风隔断了空间。相叶看着二宫急匆匆消失的身影,泄了气似的塌下肩膀。
“名字......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两个外人,真的好么......”相叶的视线盯回那个局促平凡的盒子,眼神忽明忽暗。
“起名的事情就缓缓吧,等到不能再拖之前再去问问,说不定会有个答案的,现在愁也是徒劳。”樱井翔带上吸烟室的门,一边整理好领带,一边接上相叶那句自言自语的话头。
“今天这么快。”比起平时要燃上两三根烟的时间,今天的确短了不少,樱井笑了笑,坐进会客室的沙发,上目线地看向相叶:“过会要见客户,是个大来头,烟味少点的好。”
“那这一根烟也要不得才是——啊,这么注意,难不成是个美女?”相叶笑笑,拍掉他袖口下面的一点烟灰,垂手拾起桌上的样本。下午是来不及闻了,看这情况,大概是要带回家才能和樱井翔讨论下这个新品了。
樱井看着他的动作,相叶的袖口,皮肤露出来一截,在眼前微微晃过。他眼神追着那块蜜色,语气一如既往,掩饰的很好:“是位爱妻家,太太正怀着孩子,这段时间坚决不沾烟酒,连味道都不沾,说是太太敏感,怕她犯恶心。刚刚还和我发邮件打了招呼。”
“真好啊,这样被先生爱着。”相叶把玩着盒子,眉眼温柔地回应他的叙述,“那这样的话,这个就更不能在这里打开咯?香水的味道如果太大,沾染上了也会熏到太太吧?”
“是这么个道理没错......”樱井翘起了嘴角,看着相叶,后者正用微有些谨慎的目光看着手里的玩意儿,“你先回去吧,今天应该是没有应酬的,会客完了我就回去。”
“嗯,我明白了。”随手从沙发后面拽起双肩包的包带,跨在肩膀上,“新品,等你回来了,我们一起开。”
翻阅文件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有些无奈地露出笑容。
“好。”
 
3
熙熙攘攘。
人潮向着不是家的方向颇有规律性地涌动。
而他和他,也在某个时段里是这些人里的一员。
从便利店走出来,二宫听着身后自动门闭合的声音,竟一瞬间有种被人群迷了方向的错觉。
这个城市承载着他和大野智所有在一起的记忆。
曾经购物完以后一起拎着袋子回家,房子是两个人的积蓄和贷款买的,走在街上,两个人慢悠悠的时光,他觉得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像他一样和自己合拍了。
二宫盯着马路对面的红绿灯,仍像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一般、淡漠的表情,空出来的手插在裤兜里,在流动的人潮中,宛如一小截定然的木头。
这是大野智和自己断绝联络的第四天。
好吧,他承认自己有点想他了。
天里的云压得极低,泛灰,带着示威意义的压迫感。天气预报说今天的降雨率是80%,二宫耸耸肩,还是稍稍加快了步子,踢踢踏踏走进了小巷子里,在一间木色的推拉门面前,停了下来。
捏了捏手中的塑料袋,袋子发出哗啦啦的轻响声,顿了好一会,他才仿佛战胜了某种恐惧一般,伸手拉开了门。
“欢迎光临~”
柜台里面的地方传出声音,略缺热情,尾调却可爱地拖长了些。二宫晃了晃身子,掩上门,推拉让轨道和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一个绒绒的脑袋露出半个在那个实木柜台后面,黑黑的,似乎在蹲着做什么。二宫转过视线去看店铺通透的另一边,和他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宽敞的陶艺工作室,和风古朴的隔断,还有沙画用的沙盘,靠窗的地方,青色的短瓶里插着颜色安逸的鲜花。
“久等了。”那人站了起来,见了来人,楞了一下,“啊......”
“我又来叨扰了,”二宫笑着坐在玄关的地方换鞋,朝着走过来的人笑,“总感觉、真是抱歉呐?不是客人。”
他抿嘴一笑,嘴边的小痣越发清晰:“没有的事,本来就是淡季,再说这可是你家的店——来了正好,要一起吃饭么?”
二宫提起身侧的塑料袋,内里的东西当啷一响,对方露出了苦笑的神色:“中午就开始喝?我这儿可还是营业时间哦?”
“不过,听起来不错,对吧?”二宫靠在柜台边,笑着为自己开脱。
窗外沉闷的一声,雨终于是下了。
 
4
他和大野很少发生争执。
都是不善于争执的人,所以一旦开始争执,便会选择诡异又僵硬的方式来表达不满。
二宫看着黑洞洞的易拉罐口儿,松本润讲述陶艺和壁画的语调作为走神的背景音刚刚好,糯软又情感丰富,像股平和又透着暖气的水流,绕在色调沉稳的手作室里。
门外已经早早挂上“今日闭店”的牌子,松本的声音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话题节点,大概是看出了二宫的心不在焉,他丢下酒,侧身去柜台一边倒弄那部进门时便显眼的唱片机。
毕竟是大野智的店,那东西二宫是熟悉的。是别人送给大野智的谢礼,老旧,奢华,保养得十分地道,声音还透着浑圆和韵味。当时大野绕着那玩意儿左转右转,活像点亮兴趣的一只猫,嘴里不断地说这个好这个好,这东西我拿着合适么。自己当时正围着工作围裙站在开放教室的入口,看着对方将附带的一沓唱片递给他,说带来当然就是给你的。
“nino?”
二宫晃过神来,室内已经飘起了柔软的女声。
是邓的“任时光匆匆流去”。
“总感觉很抱歉啊,他的烂摊子还要你来收拾,一直都是你在帮着照顾。”二宫朝着身后的柜子仰头,电子相框里变幻着景象,不变的是里面不论是在边拐还是在中心,他都能一眼揪出大野智,其中掺杂着其他人,相叶樱井还有松本,自己的身影少之又少,他觉得好笑,又想说到底这是自己咎由自取,只有转过头闷头咽下那口酒。
“学生给老师看店不是正常的么,再说他不收我的学费,我看店他也不会给我钱,扯平了。”
松本将已经喝干了的罐子规规矩矩地排到一边,这些小的方面他总留着点细微的孩子气。再开口,他的声音就像是在问他早上吃了什么一样自然:“大野君那边还是没消息?”
二宫没有停滞地摇摇头。松本苦笑,转而去捏他小小的肩膀,一捏一晃,哄孩子一样说:“也不是没有过先例,手机掉海里啊,去的地方没信号啊,再等等吧。”
“......我连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这不是牢骚,只是陈述事实。二宫觉得内心的某一块像是翻滚的沸水,在思绪深处咕噜咕噜地各抒己见吐着不同的泡泡,好的坏的都有,不过他没打算一秃噜说出来,那只会引得人更担心。
“你们真的没吵架?”浓眉挑了挑,得到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松本只当是否认,自顾自地另起了话头,“我倒是听有人说,池先生前段时间准备邀些人去自己那儿。那边离这里挺远的,要是没定上特快票,来回也得要三四天吧?”
“嗯。”二宫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松本刚刚端起的酒杯又放下,顿了几秒,咂舌一声:“先生只是表面端的倔——你也知道的,他的七十寿辰在这个月。”
二宫垂着眼睛,啤酒罐的水珠顺着他的动作上下滑动,最终打湿了桌面。他抹一把,手揉在脸上,一片冰凉,像是为了让自己不在无聊的话题里沉睡而急中生智的下策:“我是不觉得他会对我隐瞒这种事。如果真的收到了请柬又想去拜访,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再说,我又不会阻拦。”
“......只是我的猜测,”松本耸耸肩,“因为池先生只请了大野君,所以那家伙是怕告诉你了会让你多想?”
二宫哼哼笑了起来:“有什么好多想的......请了我我也不敢去,当年把我赶出来的时候你是没看到,吓死人了。”
松本反笑,有意开几句玩笑:“好歹人家当初名义上收养了你们,也算你半个亲戚,话别说死,真要请你了你也给点面子啊。”
“......估计没有那种机会了。”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对琥珀色的灯光,像是忍受不了那份灿烂,二宫微微眯起眼睛。
“他可一直都认为是我的错啊。”
认为是我,毁了他得意门生的大好前程。
 
5
艺术追求极致。追求常变,追求时新。
他手上沾着泥,见他过来,也只是闷闷地哼一声表示了解,姿势不变,手变换着,细心对待旋转着的坯。
那时还染着一头金发,二宫蹲在一边,椅子也不拿,就乖乖地撇着脚,牛仔裤的腰略低,皮带上方显出内裤边和他白皙的后腰。他抬起脸,不过一米的距离,扬着目光将大野和他的工作尽拢在视线里。
只可惜大野看不见他当时的眼神,他的眼里只有那团素色的坯,随着不停的控制正逐渐拉成器具的形状。张着的腿上搭着围裙的下摆,中间的地方颜色微深,那是汗水打湿的痕迹。
二宫忍不住挠了挠自己的侧脸,嘴角向上却又不自然的要用其他表情遮掩。
“准备做成什么颜色?”
 “嗯......还没决定好,”手上的动作似乎拖慢了说话的速度,比起平时的语速还要缓上些许,“最近做的一直是素色.......所以就在想......渐变色......”
似乎是完成了最终的塑形,大野的手渐渐耷下,如漩涡般的纹路也渐渐平静下来。大野抬头,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蹲在了地上,离得更近了,干净的眼睛直直撞上他的视线,冷色的日光灯打下来,一双瞳却是温热的色调,大野张了张嘴,没能刹住车,口入所想说了出来。
“眼睛,真好看。”
他嗤笑一声,站起来。身高相近,很容易就将他来不及收起的表情收入眼中。欣喜,无奈,还带上明显的几撇害羞。觉得脸上开始发痒,大野伸手去抓,二宫也不提醒,前者碰到脸颊才意识到泥还没洗,后者直到那指尖碰到脸上点了泥,才唯恐天下不乱一般,把脸别过去笑。
“......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他只是笑,他被他弄得没脾气,便跟着笑。笑够了,揪一块干净的湿布过来,一边擦着手上的泥,一边去靠他的肩膀。
“nino。”
比平日里还要粘稠的语调,掺着撒娇的成分。白色的布染成棕色,他们并肩站着,门口视线的死角,手指暗戳戳地勾在一起。
“能陪我出去一趟么?明早。”
“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6
太长了。
太长时间了。
从求学开始,从在池家宅子里开始,他们便像是两块天生吸引的磁铁,纵使第一面时,一个在排头一个在队尾,也不妨碍他们快速的找到彼此,紧紧地交缠余生。
池先生的瓷器,池夫人的调香。说是要学习前来拜师的人们开始还络绎不绝,到最后没有卷铺盖走人的,屈指可数。
他和大野有些不同,无父无母,根调好又讨人喜爱,学出些门道后便被收养,好让他们在形式上安定下来。
也只是形式而已。
二宫趴在柜台上,纹色优美的木头之间飘出几丝淡淡的陶土气味来,这味道他并不陌生,和大野智经常沾染上的一样——想到这里二宫忍不住想笑,自己这像是害了相思病一样,零零散散的一切总能拐到大野身上去,和思春期的初恋小孩有什么差别。
调香师要保持嗅觉味觉的高度敏感,平日里不能吃刺激的东西,也最好不沾染浓厚的味道。大野一向清楚,但就算一回家便冲澡换衣,将工作室里穿的衣服扔进洗衣篮里,抱住他的时候,还是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气味钻进二宫的鼻子里。
他从来没和大野智提过这气味的存在,以及,他喜欢这股气味的事情。
温度,气体,环境,湿度,他不知道是否是这些因素在附着时作用在了原本平淡的陶土气上,还是仅仅只是他的恋人身上的某种因素影响了自己的嗅觉。
他从假寐中抬眼,闭着眼的时间过长给他造成了些恍惚感。头上高悬的黄色灯泡提醒着他身在何处。后门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在偌大的前厅里游动着,松本不知何时已经连带着他的那双脏筷子离开去了小厨房清洗。二宫便懒懒散散地歪着,一动不动地盯着黄色光晕,眼睛闭合的瞬间,如同有油浅浅涂在黑暗中一样,反出光晕来。
灯的颜色......
他舔舐了下嘴唇,双眼拦在胳膊上,眼球上的压迫与一片漆黑让他莫名安心,好像这几天夜里的噩梦只是幻觉。
——像极了当年偷跑出去时,看到的日出。
 
顺着盘山公路下了快千米,他们翻过栏杆,顺着斜坡踉踉跄跄地往下冲。
二宫深一脚浅一脚跟着他,脚尖抵得生疼的时候。他伸手抓住他的手,有些中气不足地问了一句没事吧。见他摇头还要低头去看。借着清晨略微明亮的光眯着眼睛,意识到二宫的牛仔裤还卷着裤脚,湿气已经弄潮了脚踝和袜子,他蹲下身,将两边的裤脚拢下,重新将他的手握在手里。
“慢一点也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的,别急。”
你就不怕被池先生给抓包了。二宫在心里腹诽之余吸了下鼻子,并非是因为冷,只是某种掩饰。他将目光投向泛着光的方向,距离变得比在宅子里时要近了不少,海平面却仍然给人遥远的感觉,那条线旁边泛着光亮,但太阳还没升起。二宫很快腻了这风景,握着那只手,眼睛开始专注于脚下:“......要一直下到海滩边么?”
“不,就走到前面那个突出来的地方——那块岩石,”斜坡上并不好控制速度,大野脚下倾斜着打滑,不想让自己忽快的速率拖拽到二宫,思量再三还是放开了手,“最近的作业是开放性的,关于主题,我觉得我差不多可以驾驭海这个主题了。不过如果想做的不落俗套,海的颜色上......我没有把握,所以想实际确定一下,从高处整体的参考一下比较好。”
原来说到底这一趟还是为了手头的工作,二十不到的年纪,还抵不上长大后的成熟和淡然,二宫气结觉得对这个呆子失望,忍不住搓了搓鼻子,转过来反而笑他,心里的兴致微妙地减了下去:“那你还说什么有东西想给我看......你只是想拉个人和你一起出门吧?”
脚下的斜度渐渐趋零,前面略有些瘦削的身影突然停顿,没及时等到回答的二宫捂嘴正着打哈欠,猝不及防一下,差点撞在他的后背上。
“谁说的,有啊。”
他侧身,手指轻抬,像一支随意的箭正搭在弓上,修得圆润的甲尖对准了正蓄势待发的一线金光,反射出细小的一个亮点。
大野看着二宫,此时的恋人迎面朝光,他本就钟爱的瞳色被映得更加灿烂。他认真的望了几秒,想从中窥视出正映着的景色,嘴角的笑容微微爬上了孩子气,带着些许骄傲和邀功。
“日出,我想和nino一起看。”
 
肩头有温热搭上,随后轻轻地摇了摇。
他揉揉眼睛,尚不清楚是谁,条件反射的一句“你回来啦”已经含在嘴里,仓皇地露出几个音来。
一声叹息过后,肩膀上的手抽了回去,松本润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那个脑袋:“是我。你怎么在这里也能睡糊涂。怎么,最近都没睡好么?”
他这才将眼睛睁开,身边是松本略显担心的眼神。他别过脸,含含糊糊搪塞过问题,松本想说什么,手揣在口袋里,抬手将眼镜戴上。指间的细闪晃了一下,让二宫莫名地头晕,心里当自己睡糊涂了,连带着忽略了刚刚话漏嘴边的失态,别开了目光。
“外面还在下大雨,我今天开了车,顺路送你回去。”
松本润抬手关了大灯,店面的卷闸早已经拉下,后门射入的光路瞬间划过空气投进视线,变得清晰。二宫揉了把脸,还没完全消散的睡意惹得他发不出声音,也不管松本是否看到,点点头,撑着桌子站了几秒,跟了上去。
总觉得这个移动的味道......和他也很像呢。
坐在车里,想到平日那个人微有些倦怠的样子,二宫忍不住看向车窗外,咧了咧嘴。
 
7
手腕悬在空中。
滴管尖上的液体随着呼吸抖着,终于一滴浸下。二宫舒了口气,退一步,随手拿过湿毛巾擦了手,才端近瓶子,扇着嗅了嗅。
“完成的如何?”
手上一惊,小半瓶香水险些掉了下去,二宫转过脸去看,池夫人裹着一条格子披肩,略有些病态的脸色,笑容却仍是温暖的。
“老师,”二宫连忙将瓶子放下,慌忙将椅子搬近一些,看池夫人抿嘴笑着坐下了,才又端起成品递过去,“刚刚完成了,按理说是还要静置一段时间的,不介意的话,请。”
池夫人娇小,坐下后高度更加降了几分,递过去瓶子后的二宫站着显得突兀,学生的身份又不能也不敢平起平坐意味地再拖把椅子来,坐地上又稍显随便,好在地毯松软,一个正坐的高度便正好,也方便老师同他交流。听着二宫回回必响的膝盖又发出声音,池夫人伸手摸了摸已经正坐在自己面前的学生的脑袋,有些责怪又有些无奈地说道:“明知道我是不会计较礼数的,边上不就有椅子么?别伤了骨头。”
二宫讪笑着说自己心里有数,暗地里却急惶地等着这位高级调香师的指点。
瓶盖落回。纤手微微摇晃着瓶身,目光盯向微橙的液体,再看看学生惴惴不安的神情,池夫人微微一笑,慢言细语地问他:“名字是?”
二宫摸了摸耳朵,暗处的皮肤渐渐爬上温度,犹豫了几秒,嘴角的弧度柔和上涨。
“......晨汐。”
 
“我回来了——”
一片黑色。
二宫拧亮灯,玄关的地砖上干干净净,自己裤脚朝下的湿在灯光下反出亮,看着扎眼。他甩开鞋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搁在柜台上。指尖顿了几秒,按亮了屏幕,得到一片空白的信息栏后,视线便立刻抛弃了它。
搞什么。
他将外套摔在沙发上,用了点蛮劲,衣服的下摆打到了他的手,掀起一阵疼在手背上。冰冷的裤子吸附在他的腿上,寒气贴进身体里,有股闷疼包裹在膝盖那块。二宫腾手去揉了两下,不见效果,恨恨地转身去找睡衣,一手挑出腰上的皮带,走路的空档那带来湿气的罪魁祸首便瘫在了地板上。
气什么?
鬼知道。
他踩一脚,踏下的每一步便带上了湿气,和着还没暖起来的地板一起,透过疼痛与血液,缓慢洞彻每一个细胞,最后凉进他的心里。
 
四天前。
“我们公开吧。”
大野盘着腿坐在沙发下面,二宫蜷着身子缩在沙发上,挂下一只肉肉的小脚,他便拿那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捏它。二宫挣扎两下摆脱不掉,另一只也垂下来,冲着他的肩膀就是一踹。那力度只能称得上是推搡,是施者受者均不介意的程度而已。
“......嗯?”
“我说,”另一只脚也被抓在了手里,手心里带着不算低的温度和湿度,一寸一寸蔓延到脚踝,
他将两只脚推了推,将脑袋搭在沙发上,望着还没从游戏机里抬起头的人,“不遮掩了,也不说谎了,下次要再有人问我谈没谈朋友或者要给我介绍,我就明说我已经和你在一起了。”
二宫单手拿着游戏机,手垂在大腿上,电视屏幕的光照过来,那双眸子终于进入了光域。
“......这样......不好吧?”二宫的嘴里团了把空气,他动动嘴又吐出,终究觉得说什么都很怪异,不如放出去,由他去理解。
即使是话到一半,理解他对大野智来说并不是难题。原本带着几分慵懒的人眼神闪了闪,换了个姿势靠住沙发,将略有些阻挡视线的两只脚丫拨开。
“你也觉得很麻烦不是么?发布会还有平时工作的时候,动不动给你塞名片或者打探你的个人信息什么的,”越说越有些怨气,他撅起嘴,声音也微微变得急促了几分,“先前不还有人给你塞了照片么?要把女儿嫁给你什么的......你真准备答应不成?”
坐起来的人腿一个晃荡,撞了大野一把:“说什么瞎话。”
“名片也好,个人信息也好,这都是工作需要,”二宫双手一撑,沙发上到沙发下,和他并肩,抢了他摆在碗前的筷子夹下酒菜,反过去笑他,“你别因为吃醋就想到要公开啊,还不是常有的事情......再说,你不也总是在宴会上被塞名片和手机号码么?那还跑不跑交际、拉不拉赞助了?这种事情是避免不了的嘛。”
瞧瞧,言里言外都是哄小孩的意思。大野搓了搓指头,他时常有些郁结——尤其是在他们逐步自立门户以后,人情世故上常常让人分不清两个人到底谁更年长。
那一份淡定自若,像是心里住着长了毛的太阳,让他温暖,也让他发痒。
他不敢发问。他的不安,独占,嫉妒,喜爱,疲倦,并非不能说,只是如果说开,那份他们相互认为的理解,只一瞬间,便会裂上一道纹来。
裂纹,是瓷器寿命将近的警告。
身边静了下来,气焰收敛,低沉的情绪压在空气里,就算不去细察,也几乎要将坐在一边的二宫包裹起来。
二宫嘴里嚼着毛豆,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他觉得此时的自己便像是一位观海者,海下暗流涌动,看不真切发生了什么,海面却仍是吝啬地毫不展露。
他厌烦海滩上的沙沙声,所以干脆跳过了砂砾上的奔跑,从年少时便空降般溺进了这片海里,与他同呼吸,共存亡。
他以为,身在海中,他是足够了解他的。
二宫搁下筷子,嘴里的清凉顺着食道滑进了胃里。他抬手搭在大野的膝盖上,那是他的特等席,平日停在这里就意味着当下他热衷于同他捣乱,此时这份解读却完全偏差了去。大野被他这忽的一碰转过脸来,二宫却不去迎那目光,定定看着抓着他膝盖的手,一紧一松,关节和骨线时明时现,仿佛优美的机械,而他不过是稍作调试的主人。
“......你是认真的?”
他顺着布料的褶皱,目光与他相遇。二宫眨着眼睛,那个人在等着他的答案,唇张了又闭合,却没了下文,大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纹丝不动,一言不发。
“......现在这样......”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如往常,仿佛只是一句无关轻重的话,他只是选择了说出来,只是这么简单。
“不也挺好么?”
 
9
碗口的直径不过一掌。
底部题字,字身匀称有力。
内侧满色,从中心的沉黑到碗沿的淡海蓝,仿佛沉入海水,从中上窥,以自身为中心,越发清蓝。
池先生将碗放下,站定了又多凝视了几秒,然后朝大野点点头。大野将水壶一口气拎了起来,开水细细注入碗中,不一会儿便盛了满满一碗。
静置。黑色的中心渐渐褪成趋近亮白的金色,金色、浅黄、麦色、橙色、暗橘色,段段沉入黑中。一环黑色又节节退到碗沿,最终变成了清蓝的颜色。
池先生吸了口气,伸手碰了碰碗边,灼感袭来,这让他皱起了眉头。
“有了太阳......海才不至于通冷,”大野瞥见老师眉间的疙瘩,捏着水壶把儿解释,“用了隔热材料的话,‘温度’这点就不能够传递到了,所以......”
“我可没有说不好,”池先生看他一眼,指指碗要他将水倒掉,“命名了没有?”
“啊,有。”
他忙不迭地回答道。
“‘日和’。”
他的太阳沉入海的怀抱,与海为和,发光也好发热也好,只是为他,只在于他。
二十岁,年轻的海洋,明白了自私为何物。
明知危险,他却抑制不住地将私心借外物表达出来,再把那一块温热攥紧在手心里,偷偷地回味。
怡然自乐。
 
他想不明白他想要什么。
二十岁的时候他们从不考虑这些事情,对自己对对方都充满了信心。三十多岁了却突兀地患得患失,最后疲于揣测,单刀直入,然后微词丛生。
他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是因为生气,所以才离开。
他将手机扔到了一边。长方形在沙发上弹了两下,他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桌子拉在胸口的位置,狭窄之中他隐隐觉得困倦,看看时间,显然对休息来说也太早了些。他没做太多犹豫,随手摸过遥控器,按亮了那台巨大的电视。
新闻里说着时事新闻,混合着一些交通事故和经济案件,他放空着大脑看了一会儿,一向不感兴趣这种东西,居然忘了换台。抓着遥控器正准备按下键,漂亮的女主播突然被拉了近镜头,表情略带上些悲戚,一板一眼地播报道:
“现在播送一则通知,”
“著名陶艺家,艺术批评家,设计师,池信夫先生逝世......”
 
那一键便悬在了半空中,无法再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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