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田可耕，子時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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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相叶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
习惯性地翻个身，直接滚进了一个暖烘烘的怀里，相叶愣了半秒，才松下身上的僵硬，把重心放在了床上。没等他躺好，身后一只手臂就箍了过来，放在他腰上。
谁都没有说话，只能听见彼此细微的呼吸声，气流打在相叶的后颈上，痒痒的，透着水汽。
相叶再翻身，手一动将樱井搭在身上的手撤了下去，同时试探意味地触了他手心一下，便被温和地握住了。
这下他确信身边的樱井是醒着的了。
“你没睡？”
“睡了，比你醒的早一点而已，”樱井偏头去捞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捏了捏还握着的手，“才3点，再睡一会儿吧，你看起来很累。”
相叶笑了一下，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无奈：“不，还是算了，今天也要去拜访其他主顾的。”
樱井看着天花板，嘴唇动了动：“叫上佐藤和你一起去吧。”
“怎么，担心我？我都干这行多少年了，还把我当新手不成？”相叶还是笑，安慰地拿指尖挲他的虎口，“没事的，昨天只是稍微想到了其他的事情，工作那边......没事的。”
樱井在心里拿捏着话题，想要开口却觉得不是时候，相叶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反而先他点破了：“昨晚突然那样，你吓了一跳吧？”
说没被吓到是假，樱井老实的“嗯”了一声，随即制止将要开口的相叶：“如果觉得不舒服，不说也可以，以后还有很长时间......你可以慢慢告诉我。”
“不，还是现在说吧，”相叶有些开心地扯了扯嘴角，樱井很自然地说他们还有很长时间，仿佛一个理所当然的约定，这让他安心，“以后的话，总觉得再说出来的时机没法掌握了呢。”
樱井没有说其他的，只是将他的手握得紧了点。相叶飘着眼神，从天花板这头到那头，像是想从中找出从哪个节点开始说的提示。没有让樱井等太久，他开始叙述。
那是7年前的事情。
C厅刚刚落成，作为C厅首席候补的相叶和其他候补一起轮番做着拍卖会，每个候补都有自己的大主顾，不遗余力地买他们的帐，看好他们的同时在他们的引荐下收藏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儿。
相叶的主顾就是中村敬的父亲和中村敬。
“最初只是朋友而已，”相叶想起经常和中村老先生打交道的时日，他会带着儿子来后台，对相叶也亲切，中村敬和相叶年纪相仿，很快就打成一片，敬语也不用了，“嘛，也有可能‘最初只是朋友’这样想的只有我也说不定。”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的，”相叶的声音虚幻，好像此时惊动他，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语便会全部在空气中碎裂去，“直到差不多两年以后，有段时间中村家的人都不来了，联系他也联系不上，有一天我结束了拍卖会，老爷子找到我，说有人要见我，很急。”
“然后我见到了中村敬，身上湿漉漉的，到处是血，但是没受伤。”
见到相叶的中村立刻抱了上去，相叶也是一时间懵了，情况混乱，他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中村努力呼吸着平复声音，最后才挤出一句话。
“父亲被杀了。”
中村家的产业一度中断，内部倒戈，外部破入企图瓜分，董事会不愿意相信中村敬的能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偏偏要了中村社长的命不够，那方人还想要中村敬的命。
老爷子和中村社长是故交，将敬护在了这里。索性对方也忌惮“黄金之乡”，再说大头已除，料定敬没有翻盘可能，便没有多坚持。
只是......敬变成了无家可回的人。
“那阵子他真的是被吓到了，”相叶说着，语气里突然带上了笑音，“一定要和我睡一个房间，好像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能相信一样。”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明明就很奇怪啊，我却没发现。”
相叶那时不是首席，他和其他普通拍卖师一样被“内规”摆布着，不过老爷子偏心的缘故，把他保护的很好，他常常上偏楼，一方面表示他也是在内规之下的，给其他人做做样子，另一方面也就去打打下手做个服务生，赚点小外快。但是平日里其他主顾明里暗里的骚扰还是躲不过的，相叶一直都在能忍受的范围里和他们巧妙的周旋着。
难免有不能掌控的时候。有天闭会以后一个男性主顾在他回房间的路上堵住他要求和他过夜，并且不顾相叶的反抗在楼道里亲了他。
“正好被他发现了，”相叶说，“然后他就暴走了。”
打伤了主顾，把相叶拽回房间，便暴躁地一边将他按在地上一边撕扯他的衣服。
“连你......”中村敬本就不算稳定，现在几乎是神智失常的程度，“连你也要抛弃我！”
相叶无论做什么解释，中村都听不进去，身边的啤酒罐倒了一地，中村平日里喜欢喝酒，以此来麻痹神经，此时萦着麦香的液体在地板上到处流开，白色的泡沫堆积在罐口。中村拿过一罐啤酒，打开，朝着相叶已经被扒得干净的胸膛倒去，见底了后还甩了甩，白色的泡沫飞溅在身上。
在啤酒的气味里度过的第一次，相叶最后只迷迷糊糊记得胸口和腹部白色的啤酒泡沫和精液，还有想吐的生理暗示以及精神上无以复加的恐惧。
“也没办法告诉老爷子啊，这种事情......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不是简单的隔开我们的距离就能够解决的。”相叶回想起当时自己的绝望，“但是我也有想办法，给他请心理医生之类的，平时很少回房间避免和他两个人一起，他后来虽然渐渐平稳下来，也开始在‘黄金之乡’里工作，但是那天晚上的事情好像给他造成了什么误会，每次我一旦和他否认我们没有在交往的时候他就......”
而且就像对那天相叶身上的白色有什么执念一样，中村每一次都带着这种扭曲的情趣享受性爱。不管相叶愿不愿意，仗着自己体力比他好将人拽回来。
但是最终还是被nino和J发现了，他第一次看到两个人发了那么大的火。他们把中村敬暴揍了一顿，不顾后果地将他扔出了“黄金之乡”。
“下次再踏入这里，”松本润指着被摔在地上的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件事气得他青筋暴起，甚至好几天对老爷子也谈不上好脸色，“就等着从世界上消失吧。”
原本中村老先生的羽翼便没有散尽，不知道是谁在酒吧里说起来飘进相叶的耳朵，中村敬在他父亲的某个亲信的支持下，重新开始了中村家的事业。而老爷子似乎也知道了什么，虽然表面端着从容自然，“黄金之乡”的黑名单上，中村敬的名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填了上去。
樱井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在故事中盘冷静下来，并且听到最后。
相叶自然是从他的气息里听出了些什么，他拍拍恋人的手，心里笑现在的情况反倒是自己去安慰他。
樱井也觉着自己气得有些丢脸。做这行有很久了，他本就是能很好控制情绪的那类人，此时却是真的生气也心疼了。房间里静了很久，等到相叶觉得自己的手掌里都被捂出汗来了，樱井才操着轻松的口气重挑了个话题。
“我可以提问么？”
“嗯？行啊。”相叶拿两个指头去玩他手上的肉，左一下右一下。
“和我......你不讨厌吧？”言下之意不用挑明，彼此清楚。
相叶掐了他一下，惹得他一缩手：“那是当然的吧？！不然为什么你问我‘现在？’的时候我激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和喜欢的人做怎么会不愿意啊？！”
说完他抽回手去抹了把脸在床单上滚了半圈，嘀咕着啊啊说出来了这样直白的一说还挺害羞的话。樱井翔“fufu”地笑出声音，把刚刚整个身子转过去了的相叶紧紧抱住。
后背上一片温暖，相叶看着腰上松松叠着的手，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那，”樱井翔凑到他耳边，尝味般嘬了一个吻，“下次你觉得好的时候......
“再把今天的补回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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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叶君！......等等！相叶君！”
相叶拿着卡去划自己的门，平时对主人逆来顺受的物件，今天好像也加入了看他笑话的一员，怎么都不肯把上方的指示灯变成绿色。他咬着牙关，劝诫自己耐下性子再尝试，不去管身后急匆匆靠过来的声音主人。
手边终于发出了解锁的声音，相叶一边将卡揣进口袋，一边快速的推门关门，仿佛走廊里的那个人就是洪水猛兽，只是打上一个照面也会对他不利一样。
“啧。”
还没带上的门虚晃了个幅度，门很快的闭合了，随即发出自动上锁的声音。
相叶一手拎着包和那个颇有些少女风味的袋子，另一只手攥成拳头，没办法再往前迈上一步。
身后，樱井翔悠悠地叹了口气，苦笑了起来：“方便说几句话么？拍卖师？”
“这样好么？放着那么好的时机不享用，跑来说工作？”本不是想讥讽的意思，话从口出却直接将心情昭示了个干净。相叶在心里骂自己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不能有效控制情绪，白瞎了这么多年的拍卖师生涯。
“我来享用了啊，”樱井一弯腰，将相叶手里的袋子接过去，径直走过相叶，神态自若地朝着桌椅的方向走去，“这家店离这边可是挺远的，我想吃好久了，相叶君买这么多不是想吃独食的吧？你昨天才当着我的面开的冰箱说里面塞得满满的呢。”
相叶开始深刻检讨自己之前没事就把这人往房间里带的行为：“那拿着就走吧，你房间里那位刚刚看着状态不是很好，不多陪陪他在我这里瞎转悠什么。”
樱井停下拆包装的手，定定地看着了相叶几秒，才低下头去料理那个蛋糕。
一直随着话语震荡的空气突然回归安静，相叶也走了过去，将自己的包在那张圆桌上放下，从里面摸出了一叠什么，拍在了樱井的小蛋糕边上：“今天拿下的，名单在这里。”
樱井露出了有些骄傲的笑容，相叶说不好为何是骄傲，但一瞬间他只想到了这个词。他并没有看太长时间，没过一会儿就把拆开的蛋糕和勺子掉了个方向，推到了相叶面前：“吃吧，今天辛苦了。”
“......这是我买的蛋糕吧？！”有你这么反客为主的么......相叶虽然嘴上抱怨着，心里却有些受用地拿起勺子摁在了蛋糕上。吃了好几口，发现樱井没动，才动着腮帮子抬起头：“......你要是想说什么就快点说，然后带着你的那份蛋糕走。”
“中村想要对拍卖品做不在方案计划内的调整。”
听到中村的名字，相叶的手顿了一下。樱井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叙述却并不间断：“铃木先生......就是你刚刚在我房间里看到的那位，今晚喝醉了不小心说得多了些......”
原来是那个秘书先生，摘了眼镜略略一看还真不能立刻反应过来。相叶隐隐觉得自己可能的确是误会了，有些生硬地放下勺子，看向樱井：“他说了什么？”
樱井伸手点了点名单上的某一列，面色不算明快：“中村可能已经鼓动了一部分我们争取来的主顾回头来找我们的麻烦。”
相叶背上一凉，他知道中村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但是没想到他既然不惜去鼓动他人。这已经不是在针对他了，同样是针对作为C厅首席估价师的樱井翔，他想到今天下午和中村的见面，心想不管有没有言说的价值，现在说出来增加些情报总是好的：“那个，我......”
“不过既然我们早一步知道了，就有机会做好准备，”樱井对他想说的话似乎毫无兴趣，只是专注地盯着表上的人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离拍卖品送到‘黄金之乡’还有段时间，这几天我可能想登门去拜访几位可能协助中村的主顾，到时候相叶君，你可得陪我去。”
“......好，”相叶点点头，“那这么说，铃木先生是你灌酒——”
“还拜托J用了点美男计，”樱井笑道，“他酒量不算非常好，至少比起我还是不足，酒后话多的男人不在少数，今天约他来也主要就是这个目的。”
“亏他这么轻易的就能上钩，明明是中村选的人。”对方的走狗被摆了一道，相叶的心里也是很顺畅。意识到刚刚自己说的话里似乎含着些他很了解中村的意思，他又不笑了，收起沙发上懒懒地瘫着的姿态，有些狐疑地看着此时正准备在他面前开吃蛋糕、丝毫没有回去意思的男人：“你就不想问我和中村的关系？”
“嗯？”樱井翔包了一口蛋糕，眼睛圆溜溜地抬着看他，“问什么？”
“少装蒜了，铃木秘书肯定说了吧？他的大老板今天下午和谁见面了，”这个时候的装傻就显得低劣了，相叶拿起勺子去戳剩的不多的那堆碳水化合物，它失去了原本光鲜的表面，已经变得谈不上美感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表现的也不像是该对待主顾的态度吧？我自己都知道。”
他捏着勺子的手用力了几分，像是什么不愉快的过往正在情绪里暴走，而他唯一称得上处理，或者说是发泄的办法就是去虐待手中那柄无辜的小东西。相叶无声地笑了笑，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们好歹也算是搭档，而且以后说不定要一直一起工作的。”
对面的人没有动作，咀嚼声、呼吸声都听不到，相叶抵触、忐忑、无奈，但是他知道这是必须面对的问题——如果他还想和樱井建立信赖的搭档关系的话。
“那，相叶君，”樱井的声音很郑重，相叶这样想着，又补充了一个评价，很好听。
“我一直有件想问的事情，”樱井翔抽掉相叶手上的勺子，随之因为这个无关紧要又突然的动作吸引了相叶的目光到他的脸上。
“你喜欢我么？”
相叶没能及时跟上樱井的脑回路，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没过几秒，嘴唇一开，“诶”了一声。
樱井晃着他刚刚抢夺过来的勺子，弯曲的地方还沾着奶油，他将勺子放在嘴边，十分自然的将奶油舔掉，眼睛直直地看着相叶，等着他的答案。
“不......”相叶举着两个手，去抢勺子也不是、捂住自己的脸也不是，慌乱之下转身要坐起来又觉得不对不对这个桥段从根本上有问题，慌里慌张找回了自己认为正确的对话节奏：“不是、小翔你该问的不是这个应该是——”
“中村和你的关系？往套里钻的这种事情可不是一个合格的估价师该做的啊，”樱井翔撑着桌子将身子倾了过去，“再说，这对我所关心的事情之后会如何发展下去，根本什么作用都没有不是么？”
“出其不意才能达到预期，”樱井笑得像个好好先生，“我的‘阴谋论’暂先不说，相叶君，你说了我想问什么就问对吧？”
相叶的脸红了起来，抓着的椅子坐垫皱了一块，表面上却不甘示弱，顿了几秒反而镇定了下来：“你怎么想？估价师做事之前，总会有个预测对吧？”
樱井挑了挑嘴角：“喜欢。”
“还挺自信，”相叶不露痕迹地往后挪了挪屁股，以此避开逼近的过来的樱井，“那你是根据什么判断得到的结果呢？”
从没见过用笑脸来遮掩害羞的人，樱井看着面前眼白都笑得消去了的人，只想现在凑过去吻他。
“刚刚你吃醋了。”
“我才——”
“所以我确信了，”樱井没给他狡辩的机会，三下五除二堵了回去，“还请相叶拍卖师告诉我，这一槌给不给我定下？”
那个人只绷了一下脸就又笑了，惹得自己也开心起来，跟着乐。笑够了，他抹了把脸，像是遮掩害羞。
虽然完全是无用功。
相叶去看那双好看的眼睛，就像他一次次把自己整个映在里面一样，认真地望回去，没绷住，又是带着气音的一串笑。
“嗯，喜欢。”
“小翔，我喜欢你。”
代替拍卖师每回在台上挥出一响的槌子，樱井轻轻一吻，敲在了相叶唇上。
舌尖相触，双方口中的蛋糕味儿都溶得不见踪影了，像是担心自己成了两个人相互确认时的电灯泡一样。
相叶和樱井站在桌边亲吻，本以为是个点到为止的关系确认，相叶却滑着手指解开了他的扣子，樱井也顺着他的腰线去摸，从肚脐的地方抠出一小块肉色的缝隙，指甲轻划了两下，整个手游到了相叶身上。一来二去，脚边的布料七零八落，两个人之间毫无阻碍，樱井去捏相叶的下巴，想将彼此分开一点，相叶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呜咽，勾了勾舌头才算停了这个吻。
“现在？”樱井觉得自己也有些晕晕乎乎，他搂着相叶的腰寻求着相叶的同意。对性事他自然没有不愿意的意思，只是这进展过于迅猛，他觉得现在像是踩在蜜糖堆里，大脑正质疑着这是不是喝醉了的梦境。
相叶掐一下他的上臂：“难不成你今天不行？”
樱井翔一挑眉毛，手臂上的力气加重了些：“那就来试试看？”
他将人向后按倒在床上，又起身去拿什么，天花板上的暖灯光晃得相叶眯起了眼睛，待他恢复视野清晰，樱井已经坐回他身上，一手拿着他还没吃完的蛋糕，一手手指在蛋糕里搅了搅，然后点了点相叶的嘴角，看着他伸出舌尖去追他指上的奶油。
相叶含着他的指尖，看着他，皱了皱眉，舌头一缠一蹭，同时抬腿要去撞他，樱井凑过去，用吻代替了蛋糕味的手指，干净的那只手便卸下两个人的下装，直到只隔着一层布料的两个蹭在了一起，相叶轻微地扭了扭腰，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樱井的眼睛，他笑了一下，还黏着奶油的手又伸进了床头那盘所剩无几的蛋糕里，之后他便坐离开一点，悉数抹在相叶暴露在灯下的身上。
冰凉的感觉滑在全身，相叶微微缩了缩身体，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见樱井坐开了，他撑着手臂也想坐起来，还没说什么，樱井却在他胳膊上按了一把，带着笑意低声叫他等等，然后拿手去抹匀他身上的那些粘稠。
“一会儿一起都会吃掉的，别急。”
樱井说完便去吻他，手上不停地忙活着，捏着他的那团的手也确认到了主人的兴奋，他发出有些粗重的气音，舔过他的牙想再加深这个吻。
正在他身上为非作歹的手被捏住了腕部，并且向上带着像是要抽离它。樱井翔楞了一下，有些迟疑地抬起头来。他这才发现开始还有心思耍坏的人，此时脸色微变，肩膀间歇地抖着，带着勉强意味地朝自己露出薄薄的笑容。
“抱歉，小翔，稍微停一下——”相叶的目光从樱井脸上滑落，落在樱井的肩膀上，下到正被自己捏着的手腕，最后停在了自己一片狼藉的胸口上，然后身子猛地一晃，抽回手捂住脸，自嘲地笑了一声，最后的尾音终还是诚实地变了调。
“......害怕......”
他伸手去握樱井的肩膀，直到脸埋了上去，神经才像得到赦免一样放松了下来。樱井没能消化他的意思，任凭人伏在他肩上，干净的脊背随着呼吸时不时地颤抖两下。
——他这才想起将五指的奶油按在相叶身上时他的反应，那不是害羞的躲藏，是抵触。樱井将还残着白色黏沫的手收到一边，拿另一只手去摸他的头发，说不出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声吸鼻子的声音，戳着自己肩膀的下巴收了一下。相叶将半张脸按在那块窄小的平台上，咬住了嘴唇。
他不知道能够做什么，只有握住落在身侧的那只手，然后紧紧的扣住。
“如何？”
中村放下盛着红酒的杯子，朝着对方点头：“是瓶好酒。”
“那是自然，”对面的朋友笑笑，“都说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酒，对我来说，这瓶就是与我而言最高的杰作了——不在于价位还是牌子，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你从以前就特别钟情于红酒啊，”中村看着朋友再给他加上一点，红色的曲线跳在杯壁上，“不过你这么说一瓶酒还是第一次。”
“敬你呢？啊......不过你一直都很喜欢啤酒吧？”
“觉得不上调？确实，比起你的品位，我这简直就是随处可见的中年大叔而已。”中村笑笑，盯着杯子里的红色。
“各有各的好嘛，而且我不也说了，适合的才是最好的么，”朋友拿过一边放着的一听啤酒，递过去，“给，知道你喝不惯红酒，别勉强。”
“早拿出来啊你。”中村从他手里拿过来，随手晃了晃，在朋友惊异的眼光中，“嗤~”的一声开了盖子，白沫飞溅了出来。
“.......看多少次都会觉得，恶趣味呢，敬。”朋友随手扯过面纸，将桌子上的白沫擦干净，抬头见中村敬心情颇佳地看着沾着白色的罐口，又有些好奇：“你每次都喜欢这样，能告诉我你那天才的头脑到底都在想什么么？大老板？”
中村哼笑了一声：“没什么，只是想起有次吃过的东西而已。”
“看来是相当难忘啊，回回都拿出来想，”朋友知道中村是个美食家，吃过的好东西不胜枚举，有些甚至是自己听都没听说过的，他把纸巾扔掉，端着自己的红酒坐回沙发里，“那你倒是多吃几次呗，回回玩这东西不就是画饼充饥么。”
他不置可否，将啤酒罐凑到嘴边，舌头一转，将白沫舔了个干净。
“真有这么简单能吃上很多次......”
“大概也就犯不上念念不忘了。”
TBC
TBC
*我放弃罗马音了
13
他吸一口烟，火光星星点点，待到快要熄灭了他随手一扔，正中。没再多看一眼，转身走到眼生的座驾边，开门上车。
“你联系我真少见，”况且昨天才见过。樱井坐进座位后，目不斜视，地下停车场特有的阴暗和光亮平铺在眼里，从旁人看来他脸色不大好，但只有驾驶座的人才知道，他说话用的语调是对朋友才用的那种，“都把我叫出来了，肯定是大事吧？”
生田不和他寒暄，直接切入正题：“相叶被中村带走了。”
樱井不说话，车内的空气一时间似乎凝固，直到生田第三次重重的呼吸声传来的时候，樱井才轻描淡写地说：“然后呢？”
“然后？”生田觉得他真是心大，自己一个局外人都这么上心，他倒和个没事人一样，“你还想要什么然后？仅仅是被带走了喝杯茶我开着车跑到你这里来和你打小报告？！真当我是你的专用狗仔？”
“知道中村的目的是什么么？”樱井问。
“我只知道他对相叶格外上心，”生田顿了一下，换了个词，“几乎可以算是执念了。还有，可重视你了，要我去查你的底细，恨不得把祖祖辈辈都查一遍。”
“从他针对我还警告我的做法能看得出来，”樱井哼笑了一声，“可过分了，你知道么？昨天他居然要把那东西的上半部分进行改造，给我们的和给工匠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方案。”
“......”生田叹了口气，“确实像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件事你不知道？”
“我知道了会不通知你？虽然现在留在他身边干活的人里我最受信任，但他也是有所保留的，”生田放松身体，将后背顺着椅子的线条贴着，“特别是关于这东西的事情......几乎没怎么交给身边的人，都是他自己处理的。”
“说不清是重视这东西还是重视相叶......对吧？”
“你觉得是哪一个？”
“像他这么骄傲的人，自然是想鱼和熊掌兼得，”樱井轻松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看了你给我的资料，如果你最后说的属实的话，我的调查可能要增加方向了。”
“这也是你现在得知以后不慌不忙的原因？”生田没得到回应，大概也没想得到什么响儿，左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无意义地敲了几下，“和我着重说增加方向......是要我别告诉上面？”
“我也是受雇的，说到底是相互利用，感兴趣的方面我自然要查清楚。”
“相互利用，这话说得我怎么有点里外不是人啊~嘛，他们只在乎成果和行动，最后别出差错就行，”生田突然压低了声音，“错过了这一次不知道又要再等多久了。”
“赞同。”结束了话题，樱井正准备下车，开门的姿势才做了一半，转过脑袋看向生田。
“来都来了，上去喝一杯？”
“我？现在？”生田被他逗乐了，只当他是在说笑，“我现在是中村敬的秘书，可不是你的朋友，拍卖师先生。”
“正是如此，你现在来喝上一杯才合适，”樱井没等他给出答案，先行下车，“那个人的名字，现在可是你的通行证啊，你要是以其他身份，我也不敢冒险把你往里面领。”
“行~行~，反正你肯定是又想了什么新招儿了吧？我还不是被划给你的小喽喽，随你怎么使咯。”生田认命地拔下车钥匙打开车门，跟上了樱井。
“说真的，结束了真的不来我的事务所？”
“好歹是国粮，比你那儿福利要好，不去。”拐进了暗处的通道，生田看着前面人的溜肩笑，“你那儿这么缺人？今年你在我这儿挖了几次墙角了？”
“说缺倒也不缺，”樱井在电梯前按下按钮，他们即将进入监控区域，他们日常风的对话也要结束了，“就是用顺手了而已。”
生田翻了个白眼，心里骂了该死的老同学一句。
“昨天见得太急了，都没能好好叙叙旧，”中村慵懒地陷在座椅里，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离席而去一般，“我们有几年没见了，三年？还是五年？”
“我不记得了。”相叶一脸平静，面前的红茶和蛋糕放在精致的盘中，保持着端上来的状态。
警戒的情绪在空气中不能再明显，中村探身，拿起他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又放回原位：“这样就行了吧？我可没有做下药这么没品的事情。”
“不用了。”他垂目，冰冷又客气——被如此亲昵地碰了的东西，自己自然是不想再碰。中村一副拿他没辙的表情：“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却不能接受这个么？”
相叶嚯的站起来：“如果您只是为了干这些，即使您是主顾我也没必要奉陪下去了，告辞。”
“樱井翔......”见相叶的步子顿了顿，中村仿佛赌赢了可能，翘着的脚晃了晃，“那人可是相当硬气啊，稍微调整调整方案就义正言辞地责难我，你个领他进门的难道不应该赔我一顿饭？”
“你背着‘黄金之乡’又做了什么手脚？！”相叶叹了口气，控制了下情绪，忍无可忍，还是得忍，“是你故意找茬针对他吧？在我这里装受害人，你怕是找错了地方。”
“这么护着他？看来传言不假啊，”中村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弹，“听说他经常去你房间，你们契合度不错？”
相叶回过头，挑挑眉毛，算是对中村露出了见面后第一个舒展的笑脸：“是又如何？”
“我觉得还是我比较了解你才是，”中村抬眼看着他，一副等待晚餐的模样，“好歹我们也交往了2年不是么？”
“你管那叫交往？你不会是生意做多了把脑子做坏了吧，”相叶忍不住酸他一句，径直走向咖啡厅隔间的出口，“我没有旧可以和你叙，如果你只是想要一晚上的话，请来‘黄金之乡’，走内规——当然，是你还能走内规的情况下。”
中村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次被拒绝，毫无诚意地挥挥手：“代我向他道声歉吧，上午的事情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相叶准备带上门的动作转为按着，轻嗤一声。
“我想我的估价师需要的并不是你的道歉，”
“若是真的觉得对不住他，”相叶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无奈，“就别再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去质疑他的能力了。”
门被带上，隔间里回荡着温柔舒缓的音乐声，中村伸了伸脖子，从二楼的窗子恰好能看到相叶出了咖啡馆，拎着蛋糕袋子急匆匆迈着长腿的样子。
“被你这么说了......自然更想好好领教领教，他究竟有什么能耐了。”
“那个小哥——笑起来好好看......”生田陡身就是一个五指抓，樱井的领带被一把握住，中心不稳的他差点跌下椅子，险些闹了笑话，“喂，翔君......你认识不认识.......你得帮我这个忙......”
樱井拍掉他的手，拿掉他手里的酒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说了不拼酒不拼酒，暗地里却还是和自己较上劲来，这下好，醉得耍酒疯了，原本也就暗戳戳撇两眼吧台里的小哥的，现在要不是樱井控制得好，怕是一个垫手就要翻过吧台去找人说话了。
更何况他看上的不是别人，是“黄金之乡”公认的大帅哥，酒吧的老板，松本润先生，赌博也没这么刺激的赌法啊。樱井好脾气地拍拍他的肩膀，没忘记叫他的假名以拉回他清醒的神志：“铃木先生，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房间休息吧。”
“翔君，这是你的朋友？看起来醉得相当厉害啊，要我帮忙么？”
惨了惨了。
这是樱井翔和生田一起抬头，看到松本润的时候，唯一的想法。
包子自己走过来了。
回到“黄金之乡”已经是晚上，相叶看了看因为坐电车被挤得有些皱巴巴的袋子，心里暗念希望小蛋糕们的形状还没完全糊掉，朝着房间走的路上，迎面突然走来了一位平时绝对不会出现的人。
“J？不、你房间不是在这层吧？而且营业时间你怎么——”
“今天尼桑和nino都在，我就是下来有点事，”J 说的轻描淡写，他上下略一看，眼神便黏在了相叶想遮掩又不能遮掩的袋子上，顿时有所领悟地扯了扯嘴角，“给翔君的？”
“这里面只有一个是他的，”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又被看透了，常年的老朋友就是这点不好，相叶嘴上却别扭地反驳着。J眨了眨眼睛，将目光从袋子上收回来：“嘛......不过我觉得翔君那边，现在不是sweets time的好时候哦......”
“嗯？”
“过会你见到他就知道啦。”J和他道了声别，相叶这才想起来，一边转身一边掏袋子：“小大不是喜欢吃甜点么？我也买了挺多的，你带——”
“不啦，他有nino在还吃什么甜点。”J苦笑了一下，脚步没做任何停顿。相叶站在原地，看了看袋子里码的齐整的可爱小盒子，不由得也笑了几秒。
恋爱不够，甜食来凑？
似乎也挺有道理的。
沉浸在自己心思里的相叶几乎是意识流地踩着脚步来到了樱井房间门口，过于专注的他甚至没有听到里面的声响便抬手敲了门：“小翔？”
他这才听见里面有一高一低的争执声，还听见了疑似什么摔倒的声音，正当他开始怀疑自己来的不凑巧的时候，樱井的房门终于开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除了穿着白衬衫，领带不整的樱井，还有正抓着他的手臂，几乎靠在他身上的另一个衬衫没扣好的男人。
“你......”
那模样实在是太让人遐想了。
相叶退了一步。脚尖向后点上地的瞬间，他想到在自己房间的门前，这个人也曾做过同样的动作。
“不好意思、那个，其实没什么事......”
相叶将那个不算大的袋子，迅速地单手藏在了身后。
“.......你们继续，”
“失礼了。”
TBC
TBC
“还习惯？”
刚刚在会客室还剑拔弩张的代理人此时却冲着樱井笑，“完全不，跟在他身后真的是提心吊胆。他性子阴晴不定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谁都有所耳闻。”
“但是我看你做的很好。”
他苦笑，略有些疲惫地伸手掐了掐自己的后颈：“那还不都是工作需要。”
“有收获？”樱井切断了这个话题，知道生田能应付的过来就行，这样他就能分出其他人去做别的了。
生田从口袋里掏出U盘和一把钥匙，递给了樱井，然后转身去看洗手台上的那面大镜子：“都在这里了——不过不是我质疑你，虽然这里能够肯定没有摄像头，你怎么能确定这里没有窃听？”
樱井翔按了按太阳穴：“我觉得至少在这一层，他没有这种恶趣味。这个卫生间平常用的就只有他和你吧？来客又不用这个。”
“听你这语气可是完全将中村敬看成变态一样的存在了啊，”生田笑道，“嘛，不过我也略微带着查了一点其他的，我觉得你会感兴趣的。”
樱井翔在兜里捏着U盘的一角，沉吟了一会儿，似乎知道他意义所指：“......这里面的东西，你还没发回去吧？”
“嗯，还没，”生田心里已经有了一猜半解，顿了一下，没想戳破他的想法，直接顺坡下了，“看完之后你发回去吧。”
“好。”自然是乐意，不如说正中下怀。樱井对着镜子检查了下仪容，抬了抬手，便闪身出了卫生间。
相叶没问他和那位秘书说了些什么，樱井也没有问他和中村之间发生过什么。
电梯上升，离房间所在楼层越来越近，相叶只是散着眼神看着一点，整个人仿佛被抽了精气神一样。
樱井看着电梯门上两个人的倒影，今天两个人站得比平常要开，中间空荡出一块来，像是某种无声的拒绝。
数字的变化停止了，身体往下微微一坠。
“相叶君，”
相叶转头看向樱井，电梯门开了，暖黄的灯光冲着脚尖袭了过来。
“别在意。”
如果是过去的事情，就别去在意了。
樱井的手掌拍在相叶后肩上，不重，之后便先他一步走下了电梯。
相叶只愣了几秒，也抬起步子追了过去，嘴角微扯，在他背后不领情地说了一句。
“耍什么帅啊。”
中村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敲定了方案没几天，工匠和材料就一齐来到“黄金之乡”受检了。
相叶今天一个人出去联系空白主顾们了，虽然自己提议了一起去，但是被拒绝了，理由是樱井今天要留在这里做监工，而且还有和瓦西里的会面。
“而且你是估价师，在外面暴露的越少越好。”相叶的声音软软的传过来，他听见微微的回声，这个人大概才洗完晨澡站在浴室外吧，樱井翔勾起嘴角，“你是在保护我？”
“硬要说的话，是这么回事，”相叶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些笑意，“不过也是为了我自己啊，损失了你，我的工作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了。”
“那......”樱井存心想要逗逗他，他面前正开着电脑，上面打开的一层一层的窗口，全是用钢笔拍下来自己又筛选了一遍的相叶的镜头，“就是说我对你来说很重要的意思咯？”
“不仅仅是我，是对C厅来说也很重要啊。啊都这个点了，完了完了要没时间吃早饭了，”传来踢踏的脚步声，还有拉抽屉的声音，“晚上回来了我会找你的，顺利的话，明天就会有新的拍卖品送到了，到时候一起去。”
樱井心里遗憾刚刚再次被躲过的言语陷阱，口上却云淡风轻：“好，晚上见。”
在暗室待了好一会儿，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樱井联系和控制室的人打了招呼要他们帮忙盯着，便去了相隔没几步的另一个房间——现在说来姑且算是个排练室。
一推门，便看到那个名叫瓦西里的男人正仔细地拿松香擦着琴弓，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简单地问了声好，便又沉浸在自己的准备事项之中了。樱井也不是很介意，走到钢琴边，乐谱已经放在琴上了，他拿起来看了看，不难，时常也还算得当，3分钟左右。此时已经准备就绪的瓦西里看向还未坐在琴凳上的樱井，礼貌却生硬地问道：“需要给您一些准备时间么？樱井先生？”
这摆明了是不想给自己台阶下啊。樱井翔将谱子摆正，不慌不忙地坐下，正了正衣裳，手搁在了钢琴上，朝他点了点头。似乎对樱井不拖泥带水的举动感到满意，瓦西里轻笑了一下，将弓架在了琴上。
似乎对自己这位临时表演搭档的水平感到满意，不到一小时，瓦西里就提出了结束。
“这种程度的话，只要在上台之前练几次就好，”瓦西里说道，“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练习上。”
“不必要......吗？”樱井笑笑，心里也赞同他的说法。瓦西里却觉得他的语调让人在意，关上琴盒，语气也不像开始那么僵硬了：“是说演奏的很不错的意思，樱井先生，希望您不要多想。”
樱井盖上键盘盖，礼貌地笑了笑：“谢谢夸奖。”
“今天没有看到你的搭档啊，‘春筵’他不准备表演么？”瓦西里背上琴盒，“听说你们也是今年才组成的搭档，准备得不错？”
“还算可以，托您的福。”
“......前几日在走廊里遇见你们，埃尔莎......我的搭档对您和您的搭档给了很失礼的评价，”瓦西里停了一下，“十分抱歉。”
估计是从A厅的闲杂人等那里知道自己会西语的，这人倒是耿直，樱井表示没关系，瓦西里才点点头，离开了这个临时排练室。正想着再收拾下东西就去看看隔壁工匠干得怎么样了，手机却响了起来。
“樱井先生，您快过来一趟吧！”
是刚刚留在暗室里的见习拍卖师佐藤打来的，平日里跟着相叶也学了不少，还算可靠，这还是第一次樱井听到他这么慌乱：“我这边已经结束了，马上就过来。”
不过几步的距离，开门就看到了几位见习拍卖师正拉着几位工匠，双方正激烈地争吵着什么，见应该来了，一个工匠用力甩开妨碍他的拍卖师，冲樱井说：“你的人非说他们手上的方案和我们拿到的不一样，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有没有和上面说好，这样搞的我们怎么继续？！”
樱井接过佐藤递过来的方案图纸，的确和自己拿到的完全不一样。他仔细对比着看了没一会儿，便叫停了还在争执的双方：“先停工吧，不用担心工钱问题，如果那位先生因为这个原因不给你们工钱，‘黄金之乡’会负责到底的。”
只要拿掉最伤和气的因素便不成问题，果然工匠们也不再执于争执，放下工具席地而坐了下来。樱井看着中村原本准备“先斩后奏”的方案图纸，重重地呼了口气，转身要佐藤先看在这里，拿起手机拨通了中村的电话。
“中村先生，工匠手里的方案和您给‘黄金之乡’的方案完全不同，工匠的方案显示里您要将血瓣玉的顶部完全雕刻掉，您明知道这样的话它的价值会大打折扣的，为什么还不惜冒着上‘黄金之乡’黑名单的风险做这种事？”
血瓣玉珍贵之处就在于，玉身不均匀地覆盖着斑斑点点花瓣状的血红色物质，因为是天然形成的，所以才异常珍贵。而这些“花瓣”最密集的地方又是顶部，那也是整块玉最能够凸显价值的地方，于情于理，中村想要从顶部着手改造它的想法，是个正常人都不能理解。
“反过来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估价师先生，”中村不慌不忙地避让开樱井的质问，反客为主，“你为什么死揪着血瓣玉不放？它并不是拍卖品里价格最高的一件吧？我是‘黄金之乡’多少年的老客人你也知道，和我硬碰硬可不是什么好选择哦？”
明摆着的试探和质疑，樱井翔不怒反笑：“看来您在质疑和否认我作为首席的价值啊。”
作为拍卖场暗处操控者的能力，作为决断和交易中枢的价值。
“我压根就没有承认过你的价值，”中村纠正道，“看在我们姑且是同年代的份上劝告你一声——”
“挡着路的狗活该挨石头，”他将脚翘在了桌子上，秘书察觉他心情不佳，端着下午茶托盘站在不入眼的小角落，不在此时去触他的霉头，“我的口头警告可是很少有的。”
“意思是下一次我就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么？”樱井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个可以被无视的笑话。
“这我就不知道了。”中村在心里说了句算你识相，“我不管你和相叶是什么关系，既然现在我知道了，你最好就别动他。”
看来他的消息也只停留在“自以为是”的层面，樱井心里轻蔑，觉得不足为惧：“哦？还想请问您知道了什么？”
“哼，”中村已经对和他的对话了无兴趣了，“方案的事情怎样都无所谓，至于你......好自为之。”
没等樱井再说什么，他挂掉了电话。
“他会不会自己都不了解那东西有什么？不然怎么会说‘怎样都无所谓’这种话。”
“不过现在还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太自信这东西不会被发现有蹊跷才那样说的，”樱井戴着蓝牙耳机，手指利索地放大之前在暗室拍的影像图片，一边对照一边刚刚收到的资料，“刚刚把新的发给你了，对比就麻烦了。还有，I的东西在我这儿，过会发给你。”
“了解。”
樱井切断了加密通讯，插上生田给他的U盘。文件只有一个，他点开，是关于中村的据点、办公楼平面图，中村的履历，以及一些相关事件。
他将滑轮滑到最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生田所说的，他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
中村敬是相叶雅纪的前男友，关系持续2年，在相叶成为C厅首席之前恋爱关系已结束。
之后是关于这段恋爱的一些事情，看起来是生田从别人的闲聊里收集的。
他盯着这一段看了一会儿，确信自己已经牢牢记住，动了动手指，轻移光标，将它们如数删了个干净。
相叶捏了捏手上的文件厚度，喜滋滋地将东西装进包里。这一天收获颇丰，展开比想象的顺利。看看表，时间还早，恰巧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家甜品店，晃神想起每次在房间里叫餐服务时和樱井分蛋糕的场景，不由得调转了脚尖方向。
樱井的口味，一起吃饭了这么多次，他还是有些了解的，挑蛋糕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待他挑好几个结了账，拎着袋子出了店门准备去最近的电车站时，打正面的方向走来个眼熟的身影，相叶咬了咬后槽牙，稳了步子站在那儿没动。
是中村身边的那位秘书。
“相叶先生，中村先生在车上等您。”省去了一切不必要的寒暄，秘书抬手示意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如果您接下来没有要事的话......”
“请务必赏脸。"
TBC
TBC
“你是不是用了垫肩？”
相叶说这话的时候，伸出两个指头在樱井肩上按了按，樱井翔脸上架着细框眼镜，精英感十足的人，一脸小孩子家家的反感模样冲自己说了两边快住手别说了，他才笑嘻嘻地撤回手指。
“没关系的，就算溜肩，你穿西装还是很有气势的。”相叶紧了紧自己的那条领带，他们今天的领带是同花纹不同颜色的，碰了面才发现。拿服装过来的人的说法是没有不同花纹的领带了，他是不介意，倒是樱井翔打量两眼他再看两眼自己，笑得仿佛一肚子坏水。
所以才逮着垫肩狠狠反击了他。电梯叮咚一声，是到了地下停车场了，相叶一边往自己的车的方向走一边掏钥匙。他侧身确认樱井翔跟上了，才大摇大摆地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你有车啊？”樱井翔坐进来后调了下座位，窄得很，不会是载过哪个纤细的女孩子吧。随即他晃晃脑袋将这个想法扔开，伸手去勾自己的安全带。
“是啊，不过最近都没怎么用呢，最近太忙了。”相叶打着灯，单手转着方向盘，“上次用还是载海伦去她丈夫的店里呢，当时还没装修好，他丈夫不小心从漆墙梯子上摔下来了。那个真的是......没受什么伤真的万幸。喔，下雨了啊。”
樱井翔将视野投向窗外。雨点优雅地跳到窗上，相叶开了雨刮器，按响了收音机。
该说不愧是大主顾么？
樱井推了下眼镜，确认自己没听错对面的代理人的话后，才拿起放在面前的文件看了起来。相叶看着文件半天没说话，不说同意，也不给疑问。
这不是相叶的主战场。想到这里，樱井挺了下腰，目光盯住了对面冷若冰霜的代理人，操着确认的口气打开了话题：“您刚刚说，中森先生希望对血瓣玉进行加工？能具体说说是要怎么做么？”
“非常简单，在表面的正面和背面，都用玉雕手法雕出纹样，然后用融金填充，当然，贵重的宝石也可以，这方面我们可以负责。”代理人的回答不留缝隙。
“可是，我想您和中森先生应该都知道，已经送入‘黄金之乡’进行保管的拍卖品是不能进行改造的，而且资料我们已经登记入库了......”这是“黄金之乡”应对掉包、偷窃、恶意损坏的一项强硬举措，所有主顾对此都是知情的，在初期合约上这条也列的很清晰，主顾们也留了签名表示遵守，中村先生也不例外才是。
“我们可以让工匠进去，材料方面也可以让你们的人进行仔细核查，你们可以在一边全程监视。”代理人继续诱惑，“这是主人很想完成的事情，如果事成了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不是这个问题......”樱井歉意地一笑，“规定在此，如果有了先例，后面接踵而来的只会层出不穷，而且这样一来，难免会让看到的人有想法......”
“价值就是价值，只要他们见了血瓣玉，行家自然理解它的珍贵，流言会不攻自破。”代理人不松口，那漂亮俊挺的五官仍旧泛着冷漠，“我觉得这应该并没什么难度。”
那是因为你们不在我们系统之内啊。相叶在心里哀嚎了一声。见对话一时间冷了下来，相叶放下手里的文件，微微朝着樱井挪过去一点，小声附在樱井翔耳边问：“怎么办？我们商量一下？或许还有办法。”
樱井知道相叶想着折中，通过老爷子走要省去很多事，但这是他们为了“春筵”拜访的第一位大型拍卖品的主顾，第一站就选择了折中，后面妥协的次数岂不是会连轴增加？相叶见他脸色并没有松懈，知道他小瞧了自己，又扯了扯他的胳膊：“不用老爷子出马，让他们知难而退就行了。”
怎么个知法？樱井翔望着他。他可不觉得对方会知难而退，这位代理人简直是属补匠的，不留一丝缝隙。相叶不管樱井的放空模式，坐端正，看向代理人：“说实话，中森先生的这个要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我们而言，主要是这样做会影响‘黄金之乡’的形象，我们一直秉承着遵循原则，一直以来多大牌的人提多细小的要求，只要和合约不符合的，我们都是拒绝的。”
他的食指点着文件，轻轻地将它移到了代理人面前：“当然，所有的事情都有商量的余地，但也没那么简单。”
“内规”。樱井翔的脑子里蹦出了这个词。那是“黄金之乡”不成文的条例，小到要一个工作人员一晚，大到修改账面甚至是活动流程，不过是代价的多少罢了。樱井翔一直只是听说些边边拐拐，真正深谙操作的当然是老员工相叶。
得知有路可循总比吃闭门羹要强上太多，代理人仿佛胜券在握，嘴角微微松动了几分：“愿闻其详。”
“除去税款后的实得，三二分，而且玉雕纹样必须是‘黄金之乡’的logo。”
代理人霍地站起，捏紧了拳头：“你做梦！”
相叶倒是随意地往沙发上一靠：“是么，那就没办法了。”
明显被扰乱了心思，代理人坐回原位，显然他不想这么简单地放弃这个争取来的“让步”，但是他并没有再往下探讨的权限了——如何分利并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事情：“我需要请示一下......”
相叶露出笑容，自然是同意的。代理人便朝另一边的通路走去，留下樱井和相叶在沙发上。很快，代理人走了出来，迟疑了一下，看着两位说道：“中森先生在里面等二位。”
相叶对这个展开并不意外，他和樱井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站起来，一前一后跟着代理人走到了一扇不起眼的门前。代理人叩了两声门，恭敬地说道：“先生，相叶先生和估价师来了。”不等里面的人下命令，便将门推开，闪到了一边。
相叶在看清坐着的人的面孔时，脸色一变，脚尖仅仅只是动了动，没有迈出去丁点。
“好久不见。”中森先生，真名中村敬的男人像是松了口气，看着门口的相叶。
“相叶君。”
樱井还是没有完全明白为什么中村敬要叫代理人将他和相叶领进他的办公室。
即使是已经签订了补充合约的现在。
中村一口答应下了在代理人嘴里是“做梦”的要求，并且当着两个人的面将电话打到了老爷子那里。似乎交情不浅，老爷子没听几句便说行，接下来的交给相叶身边的拍卖师去处理就好。中村似乎有些诧异，不过目的达到，笑盈盈地答应下来。
自始至终相叶并没有说话。中村放下电话，拣过几张白纸，钢笔在纸上飞快地运作，不忘和樱井交流几句：“估价师先生是新人？”
“是，今年才有幸在‘黄金之乡’开始工作的。”见中村偏头去看摆在桌边的什么，樱井猜测那大概是他自己的资料。很快，中村的话验证了他的想法：“已经是首席了？看来您的确很有实力，您的战绩很辉煌，我想血瓣玉交在您手里负责，价格一定只高不低。”中村将写好的白纸递给在一边静默着待机的代理人——此时看来可以确定是他的秘书了，同时用目光打量着樱井，“指名时我只顾着注意相叶君的名字了，没去考虑他身后的估价师的实力会不会是个草包，现在看来，我还真是幸运啊。”
樱井忽略他话语里失礼的试探，对仍正不客气地直视自己的中村微笑着倾了倾身：“您过奖了。”
“......他很优秀的。”
身边的人冷不丁刺出一句，原本客气疏离在正轨上的氛围突然变得剑拔弩张。从门开的瞬间就察觉了相叶不对劲的樱井伸手碰了碰相叶放在身侧的手，相叶没有理他这般小心的提示，对上中村幽幽的目光，声音里掺杂着示威。
“他是我合作至今的所有估价师里，最好的一个。”
中村捏着下巴，不安分地转着那张老板椅，眼神开始在两个人之间游离。再开口时已经换上了促狭的语气：“床上也是最好的？”
“你......”相叶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中村已经转移目光朝向樱井，似乎确定樱井能给他一个答案：“在交往？”
樱井翔这才慢悠悠地将刚刚放在身侧触着相叶手指的手抽回到膝盖上，依旧用无懈可击地笑脸回答到：“抱歉，无可奉告。”
似乎对这一来一去失去了兴趣，中村靠回了椅子，撇了撇嘴，他本就和相叶樱井同一个年龄段，这幅表情放在他脸上却有些喜剧。他挥挥手，示意可以送人了，转头还不忘提醒相叶：“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会联系你的，相叶君。”
相叶礼貌地朝他鞠了一躬，凛着步子走了出去，似乎多留在这里一秒钟都会让他不适。樱井则是慢条斯理地退到门口，才鞠上一躬，带上了门。
中村心情颇佳地笑了一下，想起什么，对身边的人示意道 ：“送送他们。”
“我来开吧。”
樱井抽走相叶手里的钥匙，相叶还怔怔地对着门口，听到声音才捏紧手里并不存在的钥匙，然后转向发出声音的人，面色从僵硬转回柔和。
“好。”
两个人刚刚坐进车里，樱井手指放在车钥匙上还没扭，玻璃窗外便投下了阴影，随后便是礼貌的敲击声。樱井降下车窗，先前的那位代理人恭敬地弯了弯腰。
“樱井先生，十分抱歉，有些事情作为中村先生的秘书，我还要和您确认一下......”
“能否借一步说话？”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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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子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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